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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一生之中,常有時光重逢的感覺
  有時逢舊雨,有時遇新知
  有時重讀一本書或一幅畫
  有時聽往日曲調
    時間好像帶著我們重返過去
     也好像飛越到未來

 每次重逢,都在啟動新的開始

    新年伊始,攝影家吳景騰要到哈爾濱賞荷、拍荷花。大家都很訝異,荷花在雪地裡如何生存?他笑了:「荷花一直都活著。雪地殘荷裡有著未來的春天。」
    我曾去過哈爾濱,在零下近四十度的氣候中,穿著厚如棉被的大衣,遇見一場又一場的雪。吳景騰行前說,哈爾濱的朋友告訴他,「一點都不冷,只是零下十幾度而已。」
    我記得哈爾濱的寒冷,雪花飄落,松花江冰封。走在冰凍的江上,當地友人說笑提醒:「小心走,別掉下去,不然我們得等到明年春天才找得到你。」
    拍了四十多年荷花的吳景騰,見過無數盛開的荷。近年來,他追尋的是冷冬殘荷。去年初,他曾在江蘇拍到雪地殘荷,天地蕭瑟,零下四度到五度,
    大地一片白茫茫,枯枝上朵朵枯萎的蓮蓬兀立寒天,有些還掛著白雪。

   「那是一種孤寂之美,遺世獨立。」吳景騰說。不過,他還要尋找更冷的雪地殘荷。於是,專程從台北搭飛機到雪鄉哈爾濱。
   吳景騰,一九五三年生於嘉義大林。他是台灣攝影家,也是資深新聞攝影工作者,最愛拍荷花。從台南白河、桃園觀音、到台北金山、雙溪、植物園、二重疏洪道……只要有荷花的地方,他就去獵影。這些年,他也跨海到北京、安徽、浙江、江蘇拍不同品種的荷花。
   「春日,荷花池裡先有浮葉,之後才有立葉,然後,大約在四月、五月,荷花陸續開花。六月七月盛開。秋天,花謝變蓮蓬,根部蓮藕肥美。冬天枯萎。春天又復甦。」吳景騰細數荷花四季。

   他常早起到台北植物園,捕捉荷花上的晨曦朝露。「早晨的光線是斜側的光,明暗分明,拍起來較有立體感。如果有點逆光,容易拍到荷花的紋理,拍出荷葉的脈絡。如果要拍感覺和意境,從清晨到黃昏都合宜。黃昏的光特別適合拍殘荷,枯黃的葉子,帶點黃色的光,更有感覺。」

   他最得意的一張作品是去年夏天,在南京拍到的荷花。早上八點多,那朵荷花正在開。好像就在等他。「清晨,荷花將開未開,似雙手合十,向天祈禱。」他拍下那安靜的一刻。

   有一次,滿園荷花池中,他看到一朵荷花的花瓣快掉落了,於是等了二十多分鐘,微風吹來,花瓣落下,他按下快門。落入池中的那一瓣荷花,有如扁舟,隨風飄盪。魚游過,風吹過。小舟往前行,舟上載著誰?他追著拍。

   吳景騰喜歡拍倒影。虛虛實實,真真假假。他拍了很多荷花池的水面映照。水池映照出荷花、天空。「如果是颱風將來,天空會特別藍。」因此,他有一張荷花是綻放在藍天裡,好像抽象畫。

   江蘇准安市金湖縣,有個地方專門種荷花,人們稱為荷花蕩,他住在萬畝荷花當中,守著拍荷,想起清朝曹寅的〈荷花〉:一片秋雲一點霞,十分荷葉五分花。湖邊不用關門睡,夜夜涼風香滿家。

   白鷺嬉戲,彩蝶漫舞,荷香幽幽。在西湖賞荷時,他深深體會到南宋詩人楊萬里的詩句:畢竟西湖六月中,風光不與四時同。接天蓮葉無窮碧,映日荷花別樣紅。

   他說,荷花有靈性。荷葉有著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萬物的生長過程。荷葉的葉脈,光線穿透,有如周朝老子說的道理。在時間的流逝中,荷花頂天立地,展現老子的宇宙觀。

   台北植物園裡,白鷺鷥、紅冠水雞、夜鷺、蜻蜓、白頭翁、麻雀……都是荷花的好朋友。風卷荷葉,綠波連連,荷花出水。

   這些美景,都記錄在他的鏡頭中。

   「拍荷花要有耐心。拍盛夏的荷花,早上五點到,帶露水,拍出荷花的立體感。九點開始,天氣熱了,花瓣會慢慢合起來。荷花旁一定有葉子,荷葉供應養分。荷花千百種,黃色、紅色、金色、粉紅色……各種顏色的荷花,各有各的美。端看心境取景。」

    吳景騰對攝影感興趣是在讀斗六的天主教正心中學時期。彼時,學校有位神父會帶著照相機幫學生們拍照,然後播放給大家看。年少的吳景騰看著那些被留在照片上的時光,深深被吸引。於是,他向神父借照相機,拍攝校園生活,童心童趣,覺得很好玩。

    中學畢業,他報考大學,只填一個志願:世界新專(現改制為世新大學)的印刷攝影科。讀世新時,他每天早上去植物園拍荷花。

    大半生拍荷花,有一次拍到荷花與白鷺鷥對話。「白鷺鷥就站在荷花面前,站了許久,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?」最奇妙的一張是在桃園觀音拍到:兩隻鴨子走過荷花池。看起來像是鴨子相約賞荷,有說有笑的。

    站在荷花身旁,是他美好的獨處時間,一個人和荷花說話。荷花向他說了什麼?「池底是汙泥,出汙泥而不染。」逆光下的荷花,更見花葉線條之美。逆光之中,看得更清楚。他說,荷花對他說了四十多年的話,每次都有新體悟。

    「少年看荷花大概是只看荷花顏色、花型搭配荷葉翠綠的美。中年時期,荷花的形體美與荷花、荷葉之間的互動,或與周遭環境的搭配、形成的畫面,常讓人感動。隨著年齡增長,生活體驗愈豐富,對於荷花生長過程有更深感受,尤其是殘荷。」

     雪地裡的荷花死亡了?吳景騰說,「一花一世界,一葉一乾坤。荷因繁茂而美,也因衰敗而美。殘荷在寒風中鐵錚錚的佇立著。枯萎並不意謂著死亡,逝世的豔麗必將生出奇葩。」他說,荷花的蓮子掉在水底。蓮子裡有著奇特的生命,生機在冰凍裡,等待春暖,等待適合的環境再生、發芽。

    他在簡訊中傳來:「拍荷花的人常說的是:人生為荷,荷為人生。我的時間以荷花計量,我的時間在荷花裡。從荷花之中望出去,視野遼闊。一點都不冷。」

    我們等著他從哈爾濱回來。等著他說雪地殘荷的故事。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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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本篇圖文摘錄自2018.1.12.人間福報 副刊 
       【時光重逢】心靈旅讀專刊 

       圖/吳景騰      文/歐銀釧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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